中共广州市委党史文献研究室
广州市人民政府地方志办公室广州市地方志馆
郭祥正,字功父,北宋太平州当涂(今安徽当涂县)人。“母梦李白而生(祥正),少有诗名。”大诗人梅尧臣见到他,说:“天才如此,真太白后身也。”成进士,于哲宗元三年(1088)任端州知州,约一年,便弃官归隐,著有《青山集》。
他在知端州期间,曾往来广州,与广南东路经略安抚使、知广州蒋之奇同游各名胜,相互唱和,留下不少诗篇。其中多有涉及广州当时风俗、物产和其他有历史价值的内容。
这里还须先简单介绍一下蒋之奇。蒋字颖叔,也是著名诗人,连皇帝所下制书也说他“富以辞艺,博知古今”。后来做到知枢密院事(宰相职)。郭祥正与蒋之奇的私交甚好,大约赴任时初到广州,便将在路经英德游“真阳石室”所写的《补到难》呈览于蒋,随即开始了两人的文化交往活动。
唐元和年,周夔作《到难篇》于真阳石室,并刻于石,是散文体。郭祥正《补到难》乃“辞”体。根据郭诗《颖叔为余亲札〈补到难〉并和篇开刻既成以二绝句送上》,知蒋之奇还作了一篇《补到难》相和,并将两篇文字亲笔书写刊刻成册。此二绝句为:“投老文章过已知,感公书我到难诗。银钩玉纽徙称妙,大庾岭南无此碑。”“英词妙翰两无双,彼有浯溪此北江。下视尘寰真一撮,到无难处为公降。”关于辞与诗的内容并不重要,重要的是从二绝句的标题道出了当时广州已有雕版印刷,这是迄今所见关于广州雕版刻书的最早记载。广东雕版刻书的最早记载是皇五年(1053)在惠州刊印的《罗浮山记》(郭之美撰)。广州应早于惠州,但却迟至元年始见于郭诗。这是郭诗所反映的北宋广州重要文化现象之一。
关于光塔的建造年代,至今尚无定论。有说建于唐代,亦有说建于北宋、南宋。郭祥正有两首诗提到光塔。其一,《同颖叔修撰登番塔》:“宝塔凝神运,擎天此柱雄。势分吴越半,影插斗牛中。拔地无层限,登霄有路通。三城依作镇,一海自横空。礼佛诸番异,焚香如汉同。祝尧齐北极,望舶请南风。瑞气凝仙露,灵光散玉虹。铎音争响亮,春色正冲融。笔添清逸,凭栏说困蒙。更当高万丈,吾欲跨冥鸿。”其二,《广州越王台呈蒋帅待制》:“番禺城北越王台,登临下瞰何壮哉!三城连环铁为瓮,睥睨百世无倾摧。蕃坊翠塔卓椽笔,欲蘸河汉濡烟煤。……”光塔当时又称翠堵波,故诗中称“翠塔”。这两首诗比南宋岳珂和方信孺《南海百咏》记光塔为早,能确证光塔建于北宋元年以前,必不始建于南宋。
就在《广州越王台呈蒋帅待制》诗中,郭祥正记述了广州人每年二月初二游越王台(在越秀山)的风俗。在咏越王台形势之壮及远眺番塔之后,其文曰:“邦人每逢二月二,熙熙载酒倾城来。元戎广宴命宾客,即时海若收风霾。群心愈喜召和气,百使尽入呈优俳。乐声姗姗送妙舞,春色盎盎浮樽。鬼奴金盘献羊,蔷薇饼水倾诸怀。……”诗中记载此日“倾城”人士前往游越王台的风俗,同时详细介绍了经略安抚使(元戎)每年此日在越秀山大宴宾客的盛况:有歌舞、音乐以及“百戏”之类。还有“鬼奴”进肴,并为宾主们在衣服上洒蔷薇水。蔷薇水乃进口香水,可见当时广州达官贵人有用香水的习气。鬼奴即唐代的“昆仑奴”,而据郭诗又知广州官府亦蓄有这种海外进口的奴隶。
在《蒲涧奉呈蒋帅待制》一诗中,又记载了北宋广州人春游蒲涧的风俗:“菖莆涧底生九节,流水遂作菖蒲香。……至今正月二十五,城北夹道珠帘张。元戎要宾锤大鼓,老蛮献馔烧肥羊。倾城尽作蒲涧饮,美俗眷恋神仙乡。穿云丝竹度别浦,山金翠明残阳。……”北宋广州人一年两次游蒲涧:正月二十五为蒲涧节;七月二十五为安期生飞升日。南宋洪适、杨万里等均有游蒲涧诗,皆不如郭祥正之早。郭氏记的是蒲涧节,也是以经略安抚使为首的官民“倾城”往游。据《南海百咏》所言,蒲涧一带名胜颇多,尚有滴水岩、菖蒲观、觉真寺、流杯池等处。因此,游人们一直要玩到“山金翠明残阳”。郭氏还认为这是“美俗”,是游神仙乡。从游蒲涧和越王台的民俗,也可以看出北宋广州地区人民生活是比较好过的,并普遍有着一定的文化娱乐活动的爱好。
郭诗《和颖叔千岁枣》,则反映了由于唐宋以来广州对外贸易发达,有些外国的树木果类,也经舶来在广州移植成功,来自大食(阿拉伯国家)的“千岁枣”即是。蒋之奇先有咏千岁枣之诗,郭遂作诗以和。其文有:“彼美祗园枣,珍同玉井船。后期千载熟,今日万珠圆。……大食移根远,番禺托蒂连。旧名稽药录,新赏著诗篇。甜中诸饧上,香居百果前。……今作中州瑞,原从异国传。何当广栽植,欲以慰饥年。”此枣在过去相当珍贵,是当作药物用的,这时已成为中国“瑞”物的香甜美果。
还有一件发生在元初年的历史事件,涉及广州。郭祥正在离端州很近的新昌(今广东新兴)了解实况所作一诗,可资佐证。南宋绍兴年间在南海神庙立的《六侯之记》碑上载:“元间,岑探贼发自新州(即新兴),领众数千,来泊城下。……州城守御器械皆无备,枝梧郡官登城,遂祷之于神。是日晴霁,忽起大风暴雨,结为寒冱三昼夜。贼徒寒鯳,不能攻击。及城人忽见飞鼠之楼橹,而众观其城上甲兵无数,恐惧颠越,鸟窜鼠伏。当时咸谓杜公(六侯之一)阴兵助王(指南海神)威德,以护官民。”此文对岑探所临之州城,未言明为何处,但既祷于神,得南海神之佑,岑探又“发自新州”,便自然要被理解为广州城了。《宋史·蒋之奇传》大概以此碑记为据,记道:“妖人岑探善幻,聚党二千人,谋取新兴,略番禺,包括岭表,群不逞借之为虐,其势张甚。之奇遣钤辖杨从光致讨,生擒之。”这就说得更像岑探已打到广州,而且势力很大。但事实怎样呢?
郭祥正的《新昌吟寄颖叔待制》诗云:“元丙寅(元年)冬,新昌有狂寇。名探其姓岑,厥初善巫咒。……蚩蚩彼何知,丁壮拥前后。长驱向城郭(指新州城),尘土翳白昼。刺史亟闭户,神理默垂。城头无百兵,坐待五羊救。贼中众所见,戢戢罗甲胄。须臾薄寒阴,冻立多僵仆。平明若鸟散,贼本未逞究。权帅(代理经略安抚使)计仓卒,遣将速诛蹂。贪功恣杀戮,原野民血溜。婴儿与妇女,屠割仅遗盄。传报及南昌,新帅(指蒋之奇)若烟走。入境亟止杀,渠恶用机购。逾旬果获探,腰斩余恶宥。……”诗后又加注曰:“运判吴翼道、毛正仲皆作此诗为帅赋之,并刻石立于新昌之使厅。”
岑探事件后世多有据《六侯之记》和《宋史·蒋之奇传》说成其兵临广州者。郭诗所说岑探部下皆乌合之众,围新州城一夜便“若鸟散”的情况,既是呈最后下令捕岑探的当事人蒋之奇,又有广南东路转运判官吴翼道等作内容一致的诗,是足以澄清误解的信史。